人靠衣服馬靠鞍。大約是說裝飾物對主體的作用,可以美化、襯托,是一種錦上添花的功效。
字畫的裝裱也一樣。這種有兩千年歷史的工藝,而今是非常的發達了。一二三四線的大小城市都有專門的裱畫店。
年輕時候有短短幾年在文化部門做過事。見過同事——一個地方上有點名氣的國畫從業者——裱畫。但那時不太經意,只記得糨糊排筆膠合板等一堆雜物,和刷來刷去的動作,沒太注意裱褙的流程。
自己有裱點東西的需要已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了。
那時沈從文先生賜予了兩個書法條幅,因怕長期折疊弄壞,也怕不小心弄丟,于是,請了稱為老兄的湖南省書法家協會主席、湖南師大藝術系黨總支書記顏家龍先生托人裝裱。他又是書,又是畫,在省會頗有名氣和人緣,認識不少裝裱師,請他代辦,放心。
半個月后他電話我去拿,每幅只收了十五元費用。
后來有一朋友的熟人開了個裝裱店,主動提出給我無償裝裱點東西。送去幾件,計有黃苗子、臧克家及黃永厚等人的字畫,裱好后,朋友取回交我。這已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了。
這一批與上一批比較,很明顯的,八十年代的裱的厚實、硬度好,眼前的薄而軟,但,朋友的心意,不花錢,已經很難得了,沒多說的。
再后來的軸裱,也大不一樣了,地桿與內心的距離也少了很多,長裙子變短裙子了,看慣了舊時古字畫,這會兒就有要顛倒的感覺。人家短裙下面有一雙玉腿在那兒頂著,你下面就是地桿。裱鏡框也有講究,圓角框比方角框要貴,估計圓角難度大一些。
退下來后,我衰年變法,在弄文字之余,也跟著幾個有來往的老少朋友學起了書法和畫畫(主要是畫蘭花)。這樣去裝裱店的機會就多了。去過有名的榮寶齋的店,去過朋友的店,去過朋友的朋友的店,也去過沒有什么人情關系的店。這時已經是新世紀了。
認識一個裱畫的網友,一次我拿了幾張自己畫的蘭花小品去他店里,他選了一張,說,這張送我,其他幾張免費為你裱,如何?我當然同意。不過這位裱畫師也是見多了,有些眼光,選了我自認為最好的一張留了。
如今的裝裱已經有手工裱和機器裱的分別了。資深出版人鐘叔河先生告訴我,機裱的字畫將來不便于進行二次裝裱,在拍賣市場上也不為看好。
開始我并不知道,以為機裱快,當天可取,也裱過一幅名人的。
而一般手工裱的好是好,但要一個星期才能取。一個星期,好字畫在別人手里那么長時間,不曉得會出什么事。名家名畫用的是好宣紙,據說是可以揭出好多層的,一張變好幾張。
隨著科技的發展,又有一種字畫的復制技術相當高明,可以返真到與原作相差無幾的程度。
一個很有名的展覽策劃師要作一次名人手札展。我借給了他一封黃永玉先生上世紀九十年代從意大利圣塔瑪托山下寫給我的信。不知他在哪兒裱的,也不知道展覽時看客中有什么高人沒有。反正是不久就有人在網上拍賣這封信了。原件展出沒幾天,策劃師怕出問題提前退給了我,因為裝了框我也就只好掛在了客廳里。可是網上的拍賣又是隨時可以查得到的。我糊涂了。搞得我都不好再見黃先生了。
又有一次,要當緊的裱一封信,趕上畫家朋友為展覽正好要去熟人那里裱畫。我也一起去了。守在那里,看著工人熨平,又是刷糨糊,又是裁襯紙,又是吹干……好多個環節,一封信硬是費了一天時間。
這樣,在眼皮底下,保險,但是會不會得罪人呢?
你不相信我,就不要來這里裱呀。人家可能在心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