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大人是很喜歡從家鄉那邊寄過來的“蛤士蟆”,是一個很香的小松木盒子,里邊干干巴巴的一小塊一小塊,其實也就是林蛙,再說細一點,是林蛙的卵巢。但小時候從鄉里寄來的那些“蛤士蟆”到后來怎么吃掉?或是什么味道?我現在已全然忘記。當然現在吃這種東西的機會也很多,大飯店風行的“木瓜雪蛤”據說很養顏,但男人養得什么顏?胡亂吃幾口就是,也沒什么大滋大味,還不如小半碗清燉羊肉或者是幾大塊毛氏紅燒肉來得過癮。
小時候我是分不清青蛙和蛤蟆的,后來才知道,春天來了的時候,從地里不知什么地方肉鼓鼓蹦出來的就是蛤蟆,是金眼圈,背上疙里疙瘩,還有暗赭色的條紋。蛤蟆與青蛙不一樣,據說可以不停地長,可以長到很大,比山東大饅頭都要大,如果它一時生起氣來,把自己給氣鼓了,怕是像個小足球,想讓它生氣也不難,用一根小棍在它的背上不停地敲,就像小和尚敲木魚,只須一小會兒它便會比剛才大一倍之多。
我在湖邊的學校教書的時候,夏天的夜里有時候不回去,剛睡著,忽然又被什么聲音吵醒了,是湖邊的蛤蟆在叫,是千百只的蛤蟆,用古人的話說是在做“牛吼”,千百只的蛤蟆同時在牛吼,那交遞而發的聲音實在是不能讓人忽略,你也無法忽略,吵得你根本無法入睡。還記得有那么一夜,剛下過雨,我住的那棟樓的門忽然被狂風洞開,一時間,不知從什么地方來了那么多的蛤蟆,數也數不清,都從院子里跳到樓道里來,其數目不下幾百幾千吧,一時蔚為壯觀,讓人無法下腳,只有再一步一步退守到樓上去。也著實讓人害怕,那棟樓,有時候還會飛進來一只兩只蝙蝠,黑而無聲地掠過來,黑而無聲地再掠過去,你會被它嚇著,你回過身看,或者是它已經把自己倒吊在那里,像一把小號兒的破雨傘,“嚯”的一下,這雨傘又突然張開,徑自飛走,毫無蹤影。
古代的畫家有人畫蛤蟆,都畫得很肥碩,潘天壽先生也喜歡畫,一只一只都伏在石頭的上邊,也都頗不瘦。蛤蟆要是與青蛙相比,青蛙就像是要漂亮許多,綠背紅肚金眼圈,顏色也好。古代的神話人物我獨不喜歡劉海,也就是因為他動不動就要戲他的三足金蟾,那么大一個癩蛤蟆,提在手里,笑哈哈地在那里戲來弄去,真是邋遢。這個故事我一直想查一查,想知道他為什么戲那個三足金蟾?對他有什么好處?一直想查,但過后就忘。所謂的金蟾,也就是眼圈兒那里有那么一點點金,雖說它沒那么多金,它背上分泌出來的黏稠的液體卻是大有用處,那液體干后就是中藥鋪子里的“蟾酥”。蟾酥始載于《藥性論》,原名蟾蜍眉脂。《本草衍義》云:“眉間有白汁,謂之蟾酥。取蟾酥的方法上邊也記之甚詳:以油單(紙)裹眉裂之,酥出單(紙)上,入藥用。”《本草綱目》曰:“取蟾酥不一:或以手捏眉棱,取白汁于油紙上及桑葉上,插背陰處,一宿即自干白,安置竹筒內盛之,真者輕浮,入口味甜也。或以蒜及胡椒等辣物納口中,則蟾身白汁出,以竹篦刮下,面和成塊,干之。”根據以上記載蟾酥的采制方法以及蟾酥之性狀,與現今蟾酥一致。關于蛤蟆,陶隱居記云:“此是腹大、皮上多痱磊者,其皮汁甚有毒,犬嚙之,口皆腫。”
說到狗咬蛤蟆,我想看到過的人一定不會很多,要是蛤蟆當真一下子生起氣來,把自己大鼓特鼓起來,我想狗還真不好咬它。現在的狗,想必也沒那么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