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說,六月是離別的季節。
今年的桂花開的出奇早,每天清晨,我走過那段林蔭路,總能聞見那股蠢蠢欲動的花香。想想距離上一次聞到桂花香已經過了兩年之久,突然又不敢確定那是什么花了。
這幾日高考的新聞熱度遲遲不降溫,段子也是每年翻來覆去的老段子。乍一下反應過來的時候,高考卻已經結束了,就像我戛然而止的青春,還沒來得及用心領悟,就終止在考場停筆的鐘聲里。
早上讀到立黃昏的一首詩,結尾說這首詩是在夜里寫好,放在信封,夾在英語書里悄悄送人的。看吧,就只是英語書這三個簡簡單單的字組合在一起,就又讓我想起了你,讓我想起你的關聯詞實在是太多太多,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規避這不安的情緒。其實很多時候我已經忘記自己的年齡,但是往事總能和身邊的一切串聯在一起,讓我想起自己已經不再是一個小孩。我開始害怕遲暮來臨,青春這個詞匯,會離我越來越遠。
我會回憶2008年的湖南冰災、汶川地震和北京奧運會。
冰災的時候,正逢初三第一期結束,電纜被毀,樹木被冰雪壓垮,農作物顆粒無收。許多城市失去了往日的燈火闌珊。我的整個寒假都與電燈和外出無緣,我在每天下午兩個小時小區發電機的轟隆聲里把電筒充滿電,然后一整天蹲在煤爐旁,看我的小說,大多是那個時期愛看的青春期無關痛癢的書籍。白天天色依舊陰暗,整整一個多月見不到陽光,門外的寒冰凍住了世界的熱情,街道冷清。然后我的視力急劇惡化,從被所有人羨慕的5.0一下子變成了四只眼。
汶川地震是在中考前,打斷了我所有的復習計劃,我和四川唯一的筆友失去了聯絡,我變得昏沉、抑郁、敏感、脆弱,每日每日下課泡在網吧,在網上搜索地震的消息,看到關于筆友學校徹底崩塌,學生死傷嚴重,整座城市變成廢墟的新聞圖片,我會徹底的崩潰大哭。我在尋親友網站尋找他,然后有許多和他同名同姓的朋友來安慰我,給我慰藉。一直到中考前夕,在一個個熾烈的午后,我和同學穿著校服,穿過大街小巷,搬著那只紅色的募捐箱,讓里面盛滿希望,大家因為募捐在暴曬的晌午走了很久很久,差點中暑,下午的課堂昏睡的失去知覺,我才知道自己能做的如此微薄,第一次深感力不從心。
奧運會是在中考之后,最漫長的暑假,我和筆友取得了聯絡,是因為他社交軟件的在線記錄,和他對我問的一句“在嗎”的禮貌回答。知道他安全,雖然他不再像以前一樣多話,至始至終,我只記得他那一句,你不懂我經歷了什么。子欲無言。我始終無法體會他遭受的一切,只能安靜的聽他傾訴,如果他不愿意說,那我就安靜的只是等待。后來我才明白,他的冷漠是他受傷的保護色。
我在那個暑假去了深圳,去了海邊,去了世界之窗,去了深圳的很多地方,還經歷了一場臺風。可是大多數我已經忘了,只記得那場舉國同慶的奧運會,父母不在身邊,我和親人坐在電視機旁,慶祝這個在報紙等各大媒體上已經慶祝了無數次的喜事。就在那一天,我吃下一塊草莓蛋糕,然后,我15歲了。
2008年的9月,我帶著那份不好不壞的中考成績單,留在了那所重點中學繼續念書,作為那所學校最后一屆初三生,畢業便表示著初中部的徹底消亡,中學連續4年,我們都是最小的一屆,這對我們來說,實在不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初中的同學在小城市四處散落,大部分還是留在了那所學校,只是班級太多,來到新班級,我依然是孤單的一個人。記得開學那天,我安靜的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書,旁邊是陌生的新同學,他站起來的時候,陽光剛好灑在他的側臉和睫毛上,我站起來,只到他的肩膀,他穿著寬松的運動服、清瘦的身體,清秀的臉。剎那間,我想起漫畫里走出來的少年,然后我低頭,繼續若無其事的讀一本嶄新的英語書。
那個人,在高中生活里漸漸填充我的荒蕪,變得很重要,我聽的歌都和他有關,寫的文字都有他的名字。可是現在,我卻再記不起他的眉眼。
然后2011年,我背上行囊,第一次離開家,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開始我幻想了很多年的大學生活。我曾以為很重要的那個人徹底遠去,伴隨著青春的消散,和那張小心翼翼被卡在英語書里的紙片的失蹤,成為訣別。再有一個人,真正走進我的生命,成為下半生。
我的離別似乎永遠不在六月,而是總在那個預示著新生和生命趨向于完整的九月。青春已逝不復還,畢業之后和閨蜜們進行了一場畢業旅行,在旅途中結識生命中截然不同的新朋友,再在一場畢業答辯里留下傷感和緬懷的淚水,在畢業照里灑脫開懷的歡笑。最后乘上一班單程列車,去到更大更陌生的城市,學會真正的獨當一面。
就在今年,很多年不曾聯系的四川筆友結婚了,在朋友圈看到他發的結婚照片,新娘穿著白色婚紗,很美,是和他一起在地震中歷經磨難的那個人,而他西裝革履,已然變成一個大腹便便的大叔,但是笑容充滿幸福。留言祝福的那一瞬間,恍如隔世。我突然想去看看那個曾經照亮我生命,像從漫畫走出的少年的朋友圈, 卻發現,已經被我固執地刪除了所有的聯系方式。不打擾,是最好的祝福。
然后,我摒棄了很多習慣,又固執的留下一些難以舍棄的,例如聽孫燕姿,例如寫字,例如看書,例如沉默的笑。在很多個時候,我想起些什么,再懷念我逝去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