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春秋繁露·陰陽出入上下篇》記載:“秋分者,陰陽相伴也,故晝夜均,而寒暑平。”古人是智慧的,能夠知曉秋分的那日白天和黑夜是平均的,如果用長度來計算時間的話,晝與夜是等長的;更為睿智的是在“寒”與“暑”之間,發明了“涼”字,既不寒冷也不溽熱,唯有秋天才有的涼爽和怡人。
秋分過后,晝的長度減少,夜的長度被一天天拉長,節氣正一步步向秋天的深度邁進。原本還是“輕羅小扇撲流螢”的夜晚,那晚敲擊鍵盤太晚和衣而睡的時候,妻子輕手輕腳給我蓋了棉毯在腹部,徒留手腳于外……晨起,妻子嗔怪道:夜涼如水,珍重加衣!
“最是童年總入夢,紙上留我舊故鄉。”妻子的話,使我的思緒回到了魂牽夢繞的故鄉;回到了童年的秋天;回到了“夜涼又秋分”的母親身旁……
秋分時節,那是農村最繁忙的時候,“白露快割地,秋分無閑田。”割稻谷、割黃豆,還要播種小麥,農諺也正說明了此時節農事是何等忙碌。勞累了一天的母親,每晚睡覺前總要給我們穿上棉肚兜,她常說秋天孩子的腳不安生,總把蓋在身上的被子蹬掉地上,稍不注意就會凍肚子。所以,每到立秋的時候,她就在煤油燈下給我們做棉布肚兜子。母親針線活做得好,夜晚穿在身上既舒服又得體,關鍵是每年秋天從沒有凍過肚子,鬧過病。
記得剛結婚那會兒,剛好也是在秋天,母親用竹尺在我身上量著,沒幾日就給我做好一個紅紅的棉肚兜,當著妻子的面,我覺得很不好意思,臉熱脹著。
“娘,我都是大人了,你還給我做這個——”
“大人怎啦?天涼了,肚子重要!再者說了,夜晚穿一下,不丟人哩!不但你有,你媳婦也會有的。”
沒幾日,母親也給我妻子做了一個,顏色和款式一模一樣,這兩件母親親手縫制的肚兜,被妻子壓在箱底視作珍寶,天底下的母愛是多么溫暖和偉大啊!
春華秋實,秋天是果類成熟,谷類收獲的季節,達官顯貴此時除了秋游,就是大飽口福。比如《紅樓夢》里的賈府,吃螃蟹是少不了的,第三十八回寫道,大家坐定,鳳姐吩咐丫鬟,叫拿十來只螃蟹,蒸著吃。從這一細節不難看出,鳳姐管家真的是一個高手,蒸多了,吃不完,豈不浪費;不夠吃,不要緊,現吃現蒸,可以說“蒸”在烹飪中,是最簡單、最節約時間的一種燒制方法了。螃蟹只有蒸著吃,才能保留得住那股子固有的味道,無論咀嚼還是吮吸入口,鮮味總是在唇齒之間氤氳繚繞,猶如平靜的水面落入一粒石子,鮮香一圈圈,在口腔里漾蕩開來……
生在農村,吃螃蟹那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但是,蘋果、棗子和梨我們還是會吃到的。秋分時節,氣候干燥,人也會變得燥起來。母親這個時節做得最多的是青菜,菜園里青菜長得很旺,母親或是炒青菜,或是燒青菜湯,有時還變著法做菜米飯給我們吃。蘋果和棗兒她會讓我們洗凈生吃,可是,買回來的梨她都是燒熟給我們吃。她說梨是利泄的水果,孩子吃多了只要凍肚子就會腹瀉,只有熟吃是最好的。母親把梨洗凈,先用干凈的紙包裹好,再在紙上裹上黃泥,跟做叫花子雞似的,埋在煮好飯后火星四射鍋腔內的灰堆里。燒好后,在地面輕輕地磕落黃泥巴,揭開裹著梨的紙,因為燙手的緣故,油亮的梨兒會在兩個手心來回蹦跳著,即便灼熱得燙手,我們口饞得仍然舍不得把它從手里放下來,生怕一旦離了自己的手,會被別人搶去似的,只有把一個熟梨心滿意足地吃下肚的時候,才想起父母已經下田勞作去了,才想起母親為了孩子總是省吃儉用,無怨無悔……
秋分夜更涼,母愛深如海,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