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見字如面,可越死生
或許是因為大多數文章寫于父親沙鷗去世不久,止庵的《如面談》充滿了對死亡、對人生的思考,無論是談浦寧,談托爾斯泰,談周氏兄弟,都離不開死亡。


止庵是學醫出身,大約是見慣了生老病死,他把“病”從疾病升華,上升為一切生的不如意,它是對生的錘煉,使生能在現實中落腳。在“生老病死”這組詞里,生是基礎,老是趨向,病是負擔,而死則是結束。它仿佛一個周全的體系,可以是人和世界的關系。
比如止庵很喜歡一位十六世紀的醫生帕拉切爾蘇斯的話:“疾病是世界的譬喻,因為人人都在死亡中前行。”也可以是和過往逝者的聯系。宇文所安在《追憶》中說:“通過回憶,我們向死去的人償還我們的債務,這是現在的時代對過去的時代的報償,在回憶的行動里我們暗地里植下了被人回憶的希望。”


或許這和現在很流行的“只有被人徹底遺忘,才是真正的死去”意思差不多吧。但是“死者可以給這世界遺留一些有形或無形的東西,但他不再能控制它們,它們屬于生者了。”


所以,或許是為了建立和逝者的聯系,或許是希望接受生者的鼓勵。止庵通過閱讀和寫作,在遠去的作者和未來的讀者之間構建了橋梁。所謂“如面談”,就是不用當面交流,用詞句來代替言語。我們讀止庵的書,就仿佛與幾十年前的止庵隔空交流一般。


在止庵給我們開出的閱讀書單中,有浦寧的愛與死,有卡夫卡穿越希望與絕望的荒誕,有浦江清作為學術論文的散文,有周作人的晚年回憶,既有張愛玲、楊絳這些大多人已經接觸過的,也有張中行《留夢集》、谷林《書邊雜寫》這些略顯清冷的,還有蝌蚪、過士行等等對讀者來說更加陌生的。雖然止庵自己也建議讀書先從文學史上真正的好書讀起,但讀書畢竟是世間頭一件不受約束之事,只需向自己負責,也便是了。


止庵自己謙虛說:“一如大家也要工作、吃飯、睡覺,別人缺少多的時間,我也照樣缺少。我并不是研究哪一門的專家,并無非讀什么書不可的義務;我只是如弗吉尼亞·伍爾夫所說的那種‘普通讀者’”。伍爾夫所說的“他讀書,是為了自己高興,而不是為了向別人傳授知識,也不是為了糾正別人的看法。”


和止庵評價周作人的“雖然博學,但從不炫耀,他只是有興趣,想知道得更多。”大抵一致,都是對求知的樂趣。但在止庵、梁文道這些“普通讀者”的意識深處,一點小小的“向別人傳授知識”、“糾正別人的看法”的野心還沒有褪盡。不過對于讀者來說,有他們幫忙披沙瀝金,我們找想要讀的書,或許也容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