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地呀,伏涼啦”,鳴蜩把一聲聲長吟送進人們的耳鼓。這真是一種可愛的秋蟲,我的故鄉的人不知道它的學名,干脆就把它的叫聲諧音成了它的名字。只要一聽到它的鳴叫,你就知道,夏天的燠熱快要過去,秋天已經奏響了序曲,即使在高樓林立的城市里也慢慢有了秋天的味道了。
中國人的祖先真是把各種物候和二十四節氣玩味到了極點。只說眼前,“七月流火”,大火星的移動,確確實實已經把秋的氣息帶到了你我的身邊——立秋雖然才十來天,雖然還是伏天,還是秋老虎熱死人的時候,但是,空氣里的水汽已經明顯的減少了,天空開始變得高遠,開始幻化出蔚藍;空氣開始是真正的空氣,吸入體內不再悶濕;太陽開始是真正的太陽,曬在身上雖然更是火辣辣的,可是不再是黏在身上的潮熱,并且只要你進入陰涼,不管是樹蔭還是墻陰,你會馬上感覺出涼涼的快感而不再是包裹著你的汗蒸;池塘里的水開始變得清澈,水藻減少,美人的眼波又逐漸的明快起來——“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在南方,即使俊賞如王勃,也還是需要在九月的深秋才能感受到秋來的氣息,而在北方,七月的初秋已經開始給你真真正正的秋意秋情了。難怪郁達夫認為必須在北方才能夠把秋天的意境和姿態賞玩到極致。“秋高氣爽”,古人這個詞造的真好!特別是在北方,這初秋的七月,高爽的滋味已經讓你從心里走出了夏的煩躁,走進了秋的清爽。
是的,進入鼻孔的空氣變得清新了,同時,一股股爽冽的醇香會隨著這份清新進入你的心肺。是的,當你嗅到的香氣由飄逸變得濃郁,那是春天進入了夏天;當你嗅到的香氣由濃郁變得爽冽的時候,那是金色的秋正颯沓而來。那是秋天槐樹似花還似非花的花蕊正在做最后的綻放,那是各種果實正在收斂起種子的能量,積蓄下一年的勃發,那是秋日的傲霜菊正在膨脹的花蕾怎么都掩藏不住的冷香在彌漫開來……
于是你從倦怠中抬起頭來,開始尋找。這時你才發現窗前的石榴果實開始鍍上鮮艷的胭脂紅;你看到凌霄花還在枝頭努力地綻放,而以前花兒開過的地方結下了長長的莢角……你走出屋子,你才看到濃密的槐蔭下,落滿了一層細細的花蕊,還沒有被人打掃的痕跡,于是你很愜意地體驗了一下郁達夫走在槐花香里的清靜。你走到公園里,原野中,你發現那些地方的所有植物還都在蓬勃的生長,但是,即使是最纖柔的一株小草,也已經結出了自己的果實,擁有了自己的種子。大棗就不用說了,它和石榴一樣,已經被太陽鍍紅了臉頰,展現著自己的豐碩——“七月十五紅圈,八月十五落桿”,甜脆爽口的大棗就要擺上人們的果盤;地里的老玉米不再羞澀地躲藏在秸稈旁、葉子里,而是悄悄地撇到了一邊——用農家的話說,玉米“開懷”了,而豆類已經在風的吹拂中唱出了銀鈴般的歌聲。
最先知道也是最先享受到秋天樂趣的,當然是田園里的人。傍晚的時候,敞著衣襟露著胸脯甚至光著膀子**著上身的老漢——不要把他們稱作“膀爺”吧,那一身黝黑是太陽的色彩——臉上流著油汗,把一車車倭瓜拉倒大街小巷——其中有一種長的細長的,我的家鄉把它叫做“狗脖子瓜”——你就應該知道,秋來了。然后是戴著草帽的農家大嫂,運來一車車飄著新鮮泥土鮮香的花生,帶著柔軟刺毛的毛豆,近幾年還多了供人們煮食的水果玉米之類的新鮮——這樣的食用法,在糧食不充裕的時候農村市場里是難以想象的。接著,一條條頂花帶刺的秋黃瓜整齊的碼放在菜筐里,一顆顆帶著晶瑩的露珠和新鮮泥土的小白菜擺放到城里的蔬菜市場,菜農們黝黑的臉上綻放的是秋天般的燦爛多彩,不用他們過多的吆喝,你就會循著這自然的氣息很自然地圍攏過去,你的晚飯桌上開始多了秋天的甜香、醇厚和清爽。
夜來臨了,小小的螢火蟲提著燈籠把一只只小蟋蟀引領到家家戶戶的窗前,就急匆匆的
趕去長信宮里看望那些孤獨的宮女去了。貼心的蟋蟀們便在你的窗前彈奏起千百年來不斷演奏的琴弦,仔細聽來,仿佛總在不停地說著“天氣轉涼,添衣加裳”——難怪古代的人們更喜歡叫她“促織”……“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入我床下”的促織,還能夠為我把這遠古的叮嚀吟唱多久?
中元節了,天上的星星亮了許多,月亮白了許多。夜風送進來清爽的月光,真有點夜涼如水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