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家門的時候,我是沒有料到會下雪的。畢竟,如今已經春暖花開。
我看見雪,是在突然醒了的時候。驀然清醒,睜開雙眼,眼前一片雪白。在我習慣有的思緒中,我不相信是雪,以為是自己睡迷糊了,或者是眼睛看花了呢。可是,真的是雪,車外一片銀白,耀眼的潔白隨著我的視線四散開去。
驚詫之余,我才清醒地意識到,我遇到了春天里的一場豐厚的大雪。倘若不是我今日走鳳凰古鎮,我是不會見到這場雪的,抑或者在我知道嶺上會有這么厚的雪,我是不會選擇今天來鳳凰古鎮的。因為不知,讓我邂逅了雪,逢上了一場春風浩蕩的雪事。
小嶺是柞水縣城至鳳凰古鎮必經的一條山嶺,此嶺綿長高峻,這條山嶺多為車道,少有行人和摩托車輛,一者路陡,二者路長,少有人涉險,少有人涉難,出行的人多選擇自己開車或者坐大巴車。除此之外,行走的便是貨車。
我是坐著大巴車去鳳凰古鎮的,因為前一天晚上睡晚了,清晨又早起從西安趕回,車里一暖和,人就迷糊,一路上昏昏沉沉就睡到了小嶺。當我醒來的時候,車已快行至小嶺梁頂了,山高氣冷,雪愈發迅猛與綿厚,路邊堆著厚厚的雪,山梁上積著厚厚的雪,樹上掛著厚厚的雪,空中飄著紛飛的雪,四野皆是白色蒼茫,車行在山中,仿佛進入了一個冰雪世界。天地潔凈,在這樣的時刻,我只想車慢一點,慢一點,再慢一點,我已無意于急著趕路,我只想靜靜地處在這雪白的水晶森林中。岑參有詩云:“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這又何止若梨花?簡直比千樹萬樹的梨花都要壯美與炫目無數倍,每一樹從桿到枝,都被白雪重塑,它們仍舊是樹,卻有著玉的通透與靈氣。它們似花非花,卻有著比花更為璀璨與耀眼的容顏,這一樹一樹的銀花該叫什么,是該叫“冰雪花”吧,冰雪花有多美,樹就有多美,我一個冬天都沒有看到這么綿厚而又浩大的雪景。在這個春天,萬物萌動的時刻,意外地邂逅了這樣一場鋪天蓋地的瑞雪,這驚喜實在是讓人有點措手不及,無法預料,而小嶺,獨享了這個春天雪最后的壯美,乃天作之合也。
嶺上,有人將車停下來在拍照,是一自駕車行者,三五人,在一叢一叢的雪樹前,擺著各種各樣的動作,與雪做親昵狀。那潔白的雪,與任何人在一起,都美得令人心動,令人沉醉,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像是點亮陰霾的太陽,讓雪天生動無比。我,多么想走下車來,用自己的腳步去走近雪,丈量雪,與美麗的雪再做一次親密的接觸。可是,我不是車的主人,我無法讓車說停就停,說走就走,我只好重新擦亮玻璃,取出手機,照下了一路的雪景。手機時代,就這一點好處,可以隨時留下身邊的美和感動。
倘若在平日,再大的雪,也是見不到霧的,可在這山嶺上,霧竟然可以與雪一樣白,白得迷人,白得撩人,白得恍若仙境,如仙風浩蕩,它有著霧的迷蒙,亦有著煙的飄逸,在山梁與叢林之間,來回地飄蕩與游走。這是高山的雪與平川的雪不同的地方,因了這霧,因了這雪,令這干枯的山竟嫵媚與嬌羞起來,仿佛若披著婚紗的新娘,楚楚動人,欲說還休。很多年了,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打量一座山、一座雪山,竟然是這樣別致,竟然是這樣風情萬種。
路,蜿蜒蛇行,一直繞來繞去。我好奇,這如銀的雪,會與我相伴一路嗎?我在心里揣測著。在白森森銀亮亮的雪中,我睡意全無,我瞪大眼睛,觀望著車窗外的一草一木,用攝像機般的視角掃描著那些與我相向而來的萬物,唯恐遺漏了些什么。車慢慢下嶺,雪漸漸小了,山上的雪也變得稀薄,以至若有若無,樹上也不再有沉甸甸的冰凌花,只剩下水漉漉的如水浸泡過的樹枝,這不得不令人稱奇。大自然真奇妙,一個世界兩重天,一山之上下,全然兩個世界,山上冰雪覆地,山下春花競放,住戶人家門前的櫻桃花和桃花開得正艷,白的雪白,紅的粉紅,如初生的嬰兒水靈靈地開放,幾個婦人架著一個火盆,正在院中烤火,火苗一竄一竄,若婦人們顆顆跳動的心,婦人們在等什么,她們該是在等春天的!
桃花和櫻桃花都開了,春天想來也得來,不想來也得來,春天的花已上枝頭,何愁春天的葉不綠枝頭呢?一陣笑聲傳來,驚飛了枝上的麻雀,麻雀扇動著翅膀,撲棱棱地飛走了。只剩下一條小河不安分地流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