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連續高溫,連我這個一向自詡“心定自然涼”的人,下班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趕緊打開空調。有時也會想想,那些年沒有空調甚至沒有電扇的夏夜不也照樣過來了嗎?可是,那是怎樣的夏夜?
日頭一落山,各家各戶便忙起來了。我們兄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從井里打水往墻上潑、往地上澆,墻上滾燙,第一次澆上去的水一會兒就干了,得重復澆;地上見了水汽,也就顯出些涼意。這個時候,隔壁的、對門的鄰居一個個都出來潑水了,一路上走過去都是水汪,對于乘涼這件事來說,潑水澆地是戲剛剛拉開了大幕。
潑水過后,各家都是搬凳的搬凳、搭鋪的搭鋪,紛紛開始占領乘涼的一席之地了。我家只有四口人,動用的器具也不少,除了椅子,還要搬出些竹榻、藤椅等。我喜歡用家里一塊約兩米長一尺寬的柳桉板,門外有一個三十度的斜坡,板一頭著地,一頭擱個小凳,就是一張狹長的“床”了,躺在上面,真是很愜意。
當年的夏天,晚飯是在戶外吃的。搬張方桌子到門口,幾只小凳一圍就吃開了。這是張老式雜木的方桌子,約兩尺見方,大概比膝蓋高一點,放個三五碗菜,就顯得滿桌是菜。夏天的菜大多是很清爽又經濟的,如毛豆米炒茄絲、番茄冬瓜湯等。父親勞累了一天,母親總會為他備下一盅酒,弄個皮蛋或者咸鴨蛋什么的。父親時常會分些給嘴饞的我們。
對于孩子們來說,納涼時是游戲的大好時機。“官兵捉強盜”是我們一撥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最喜歡的游戲,指定一下身份,先讓“強盜”跑,然后當官兵的就到處竄來竄去地找“強盜”。抓到了的,高聲尖叫,抓不到的,汗水涔涔地一直東找西尋,最后弄得一身臭汗,回去被母親們一頓臭罵,再洗一個澡歇歇。
天太熱的時候,或者游戲玩膩了,也有安安靜*坐下來的時候,這時往往是大人們給孩子們講故事,唱兒歌。
偶爾會遇上電影放映隊下鄉放電影,每次得到消息,我們全家都會早早地吃好晚飯,自帶凳子、蒲扇、手電筒等“不遠萬里”地前往各個大隊的曬谷場占領最佳位置,這種露天電影當時很受歡迎,每逢此時,曬谷場上總會滿滿當當地坐著一片黑壓壓的人,各家大人尋找自家小孩的呼喚聲此起彼伏,晚到沒有位置的人甚至會爬上鄰近的樹梢上去看,正可謂“站得更高、看得更遠”。
夏天避暑關鍵是一個“風”字。有風的夏夜蠻愜意的,睡到下半夜,大人往往還要把小孩再抱進屋去。但假如白天刮西南風,那么這個晚上就完了,“西風著夜盡”,到了傍晚樹上的葉子竟是紋絲不動,只有知了一聲聲地聒噪。人們只好高高祭出一件傳統法寶——扇子來。多是以蒲扇為主,用折扇的很少,那是肚皮里有點墨水的人用的。蒲扇經濟實惠,我家幾乎人手一把。小孩用扇不知道愛惜,為了耐用,母親就用布給扇子的邊沿絎一圈。蒲扇吃風面大,搖起來風大,很解熱。不過天實在熱的話,那扇子簡直是不能停,一直搖到困得撐不住睡著。
實際上,那時候人們度過苦夏的真正的法寶是一字真經——忍。那時,人們搭張竹榻睡在室外,一直要到下半夜才能入睡,第二天一早還要去生產隊上班掙工分,那時的夏天真是苦不堪言,回頭想想真的要驚嘆人的忍耐力驚人。
現在,這一切都過去了,回想那些曾經的夏夜,帶給我們的不全是煩悶和痛苦;人和天、人和人的近距離接觸較之現在各家各戶自閉在空調房間里,自有其別一面的廣泛的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