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一生很苦,17歲嫁給父親,自踏入蘇家門,就天天刷鍋洗碗,料理家務,忙個不停。
祖母精明強干,愛嘮叨挑刺,母親的所做所為老不中祖母的意,常受責備,但在舊禮教束縛下,做兒媳的只能唯命是從,默默承受,直到1976年祖母辭世。
父親畢業于山西省立國民師范學校,任教完校,文化水平在村里最高。但他自視清高,長于健談,說得多做得少,對母親并不好。纏過腳的母親足趾變形,一瘸一拐,行走疼痛不便,常年打掃做飯縫補拆洗,油燈下給孩子們納鞋底補破襪,辛苦勞作,但母親和我們從未享受過父親的溫暖,父親一生只給家中買了一個二斗抽屜的小桌子,兩把太師椅,至于建房置家業,就是天方夜譚。
父親的脾氣很大,動輒橫眉冷對,聲色俱厲,年輕時甚至對母親拳腳相加,我們都怕他,與父親感情越來越淡漠。父親脾氣不好,任完校教師時與校長鬧矛盾,一怒之下辭職不干,出外闖蕩。1941年到陜西耀縣任教,繼而到西安,不久轉到河南周家口、開封,最后落腳到蘇州中央分行任資料保管員,西走東奔近10年,1950年落魄回鄉。這期間家中老少全靠爺爺辛勤耕耘農田養家糊口,靠母親養豬飼雞彌補家用,日子艱辛可想而知。父親1957年任教時被劃為“右派”,回家勞動改造,備受打擊,幾次想輕生,母親反復規勸,他只好跟著社員一起勞動,熬煎度日。平*后沒幾年,父親得了直腸癌,于1982年5月溘然離世,他的一生也是不幸的。
母親在常年見不到太陽緊靠牛棚羊圈的老窩里住了30多年后才搬到灑滿陽光的磚窯里。面對四壁,母親孤獨寂寞,捉了一只貓,日夜陪伴著她。年已八旬、關節腫痛的母親還得獨立生活,我每年春秋兩季回家看望她。看到她穿衣吃飯都很吃力,卻忍痛做我喜歡吃的紅糖核桃仁餡兒燒餅。因工作關系,我只能陪伴母親小住三五天,每次都是含淚出門,我知道臨別時她總是凝視著我的背影……
我的兩個孩子都是母親帶大的,她操勞一輩子不喊苦,辛苦一輩子不喊累,奮斗一輩子不為己,母親的偉大就在這里。母親心地善良,樂于助人,上世紀70年代初父親的一個學生,帶病領著民工在我們村修河筑壩,母親把他接回家中,讓他睡在熱炕上,因為他有胃病,母親做飯清清淡淡,熱湯熱水,視他如親子,這學生病愈后,感激涕零,年年來看母親,為我家幫了不少忙。
母親一生誠信忍讓,心胸開闊,單獨生活了16年,直到88歲時,走完了她的人生,臨終時還囑咐我:“你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讓你女兒留在你身邊,對你小妹要關心愛護……”而今,我老了,常在夢中與母親相見,母親慈祥和藹,音容笑貌如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