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母親就離開我們到了另一個世界,丟下了她難舍的家,舍下了她相伴幾十年的兒女。那年,母親52歲,正該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
又是一年清明時節。
紛紛細雨淋濕我的心緒,凝視細雨,我心懷慈母,步履匆匆趕回老家,跨過家門前的小河,一步一步被濃思牽引,母親的墳塋置身在綠蔭深處,看著墳塋,想起母親在這里年年歲歲守著故土,守著根。佇立凝視,那墓碑上鐫刻的關于母親生平的銘文,歷經多年的風雨侵蝕,字跡稍顯模糊仍能辨認出。一同前往的姊妹已把祭品呈上,點燃香蠟紙燭。火焰在細雨中跳躍,縷縷淡淡的青煙飄過頭頂,與雨水霧氣纏繞升騰。
我跪拜在母親的墳前,濃濃的思念在心頭涌動,我的思緒與細雨青煙火苗交織在一起,向空中飄散,那是母親在天之靈的感召、呼喚,她知道今天是清明節,只有用這種獨有的方式和她兒女傾訴離愁別緒。思念如絲,傷感成河,我的眼淚順著雨水從眼眶滑落,思緒身不由己飄回到遠去的童年,回到了母親身邊。
1962年,經姑姑做媒,母親隨從部隊轉業的父親來到了大竹縣四合鄉安家落戶。兩間瓦房,兩個木柜(用于儲存糧食)便是他們自立門戶的全部家當。初來乍到,一切都得從零開始,在很短的時間里,母親用她賢惠和堅韌學會了干農活、做家務。母親勤儉節約,總想把一個錢掰成兩個用。除了參加生產隊勞動掙工分以外,不分白天黑夜,風來雨往,到幾十里外的山上扛木材,到數十里外的煤廠挑煤炭。母親用她羸弱的身體,肩挑背磨,如春燕銜泥積齊材料修繕、擴建了房屋,筑起了供一家人遮風擋雨的溫暖港灣。
再難的生活,都難不倒倔強的母親。生活的風霜雪雨,她都能咬緊牙關挺過去。無論是對親朋,還是鄰居,她都真誠相待。人生中的喜怒,生活中的憂傷,我們都愛對她說,她就像一個知己或朋友認真傾聽,聽后循循開導我們做人的端品、處事的坦然。在我的印象中,母親從不大聲訓斥兒女們,就算做了錯事,她也總是輕聲細語地講道理,讓我們在道理中領悟、反思、總結。在她言傳身教的善誘下,我走出了一個又一個人生的低谷。母親用愛的陽光,溫暖著兒女們的心房,讓我們成長的歷程有了希望和遠方。
從我記事開始,母親總是忙碌。全家的生計,子女的教育,系在母親的心上,苦和累從容面對,從不抱怨。父親到外地工作后,母親就肩負著哺育我們五個孩子和贍養年邁公婆重擔。在田土未下戶前,父親的薪水根本維系不了全家的日常開支,母親起早趕晚參加集體生產勞動,回到家里還要縫補洗涮、操持家務。為了節省一分一厘,我們的衣服全是母親一針一線熬更守夜親手縫制。
母親愛整潔,任何時候都讓兒女們穿得干干凈凈、整整潔潔。母親的頭發總是梳理得一絲不亂,穿著得體大方。母親經常對我們講:“人窮志不短,家貧身不亂,做人要干凈,做事要踏實!”這些至理名言,言傳身教,是我們終身受用的精神食糧和寶貴財富。
在滄桑的歲月里,大地留下了母親深邃的記憶,春播夏鋤,秋收冬藏,她總是腳步匆匆追趕著太陽和月亮,總希望一年的活一月做完,十年的活一年干完。父親在單位上幾乎年年被評為先進或優秀,這些成績和榮譽的取得,離不開母親的堅守和付出。幾個子女相繼成家后,她仍牽掛心頭,擔心這個,掛念那個;她一生都在奔跑,永遠沒有停下來過。終于,母親積勞成疾,嚴重的肝病侵蝕了她,不得不靠藥物維持,肚子脹得難受,她從未叫過一聲疼痛。最終母親的生命定格在52個春秋的那個黃昏。
思著,念著,祭著,轉眼間,雨下得更大,香紙已經化為了灰燼。草木在清明的細雨中搖擺著叢叢新綠。這是生命的本意。忽然,一群鳥兒停留在母親的墳頭,嘰嘰喳喳,喳喳嘰嘰。這是不是母親的大愛喚來了這群天真的精靈?這是不是母親的胸懷容納了自然萬物?
時光流逝,很多往事已然煙消云散。但記憶中,母親一生辛勤操勞的情景,一幀幀,一幕幕,穿越時空駐留心頭,難以忘記,也不會忘記。站在母親墳前,遙祭追思,我對母親的思念化作盈盈淚光,清明向母親表達,愿母親今夜能走進我的夢里,撫慰我深深的傷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