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成為中國封建社會最后一尊精神偶像
曾國藩家書精選集 曾國藩的家書,上自祖父母至父輩,中對諸弟,下及兒輩。他一生強調(diào)立志,常說: “志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他為自己寫下座右銘道: “不為圣賢,便為禽獸;不問收獲,但問耕耘。”在其家書家教中,立志之論甚多。立志之后,據(jù)此求過,自律自勉。他說:“余身旁須有一胸襟恬淡者,時時伺吾之短,以相箴規(guī),庶不使‘矜心’生于不自覺。”曾國藩原先嗜好吸水煙,后來他要戒絕,但也不太容易,他對其弟說:“自戒潮煙以來,心神彷徨幾若無主。遏欲之難,類如此矣!不挾破釜沉舟之勢,詎有濟哉?”曾國藩硬是憑律己的毅力將煙戒絕。在為人處世上,曾國藩終生以“拙誠”、“堅忍”行事。他在致其弟信中說:“吾自信亦篤實人,只為閱歷世途,飽更事變,略參些機權作用,便把自家學壞了!……賢弟此刻在外,亦急需將篤實復還,萬不可走入機巧一路,日趨日下也。”至于堅忍功夫,曾國藩可算修煉到了極點。他說:“困心橫慮,正是磨練英雄,玉汝于成。李申夫嘗謂余慪氣從不說出,一味忍耐,徐圖自強。因引諺曰:‘好漢打脫牙和血吞。’此二語,是余生平咬牙立志之訣。余庚戌辛亥間,為京師權貴所唾罵;癸丑甲寅,為長沙所唾罵;乙卯丙辰為江西所唾罵;以及岳州之敗,靖港之敗,湖口之敗,蓋打脫牙之時多矣,無一次不和血吞之。”曾國藩崇尚堅忍實干,不僅在得意時埋頭苦干,尤其是在失意時絕不灰心,他在安慰其弟曾國荃連吃兩次敗仗的信中說:“另起爐灶,重開世界,安知此兩番之大敗,非天之磨煉英雄,使弟大有長進乎?諺云:‘吃一塹,長一智。’吾生平長進,全在受挫辱之時。務須咬牙勵志,費其氣而長其智,切不可徒然自餒也。”
在持家教子方面,曾國藩主張勤儉持家,努力治學,睦鄰友好,讀書明理。他在家書中寫道:“余教兒女輩惟以勤儉謙三字為主。……弟每用一錢,均須三思,諸弟在家,宜教子侄守勤敬。吾在外既有權勢,則家中子弟最易流于驕,流于佚,二字皆敗家之道也。”他希望后代兢兢業(yè)業(yè),努力治學。他常對子女說,只要有學問,就不怕沒飯吃。他還說,門第太盛則會出事端,主張不把財產(chǎn)留給子孫,子孫不肖留亦無用,子孫圖強,也不愁沒飯吃,這就是他所謂的盈虛消長的道理。
在治軍用人方面,曾國藩更是有其獨到之處。對于武器和人的關系,他認為“用兵之道,在人不在器”,“攻殺之要在人而不在兵”。在軍隊治理上主張以禮治軍:“帶勇之法,用恩莫如用仁,用威莫如用禮”,“我輩帶兵勇,如父兄帶子弟一般,無銀錢,無保舉,尚是小事,切不可使他擾民而壞品行,因嫖賭洋煙而壞身體,個個學好,人人成材”。為使官兵嚴守紀律,愛護百姓,曾國藩親做《愛民歌》以勸導官兵。在戰(zhàn)略戰(zhàn)術上,他認為戰(zhàn)爭乃死生大事,應“先求穩(wěn)當,次求變化”。在用人上,講求“仁孝,血誠”原則,選拔經(jīng)世致用的人才。選人標準是“崇實黜浮,力杜工巧之風”,因而石達開說“曾國藩不以善戰(zhàn)名,而能識拔賢將”。曾國藩的幕府就是一所人才培訓基地,李鴻章、左宗棠、彭玉麟、華蘅芳等都在其左右共事。
關于曾國藩的與弟書,劉伯承對薄一波說過:“這位‘曾文正公’,其人不可取,但也不要因人廢言。他的家書,也并非都是腐儒之見,其中有些見解,我看還是可以借鑒的。比如說,他給他的弟弟曾國荃寫過不少的信,其時曾國荃鎮(zhèn)守南京,已是萬軍之將。曾國藩在信中一條是勸他戒躁,處事一定要沉著、冷靜、多思;另一條是勸他要注意及早選拔替手,說‘辦大事者,以多選替手為第一義’。”薄一波也補充道:“曾國藩講的這兩條,作為治軍為政之道,不無道理。”
曾國藩的教子書談的多是讀書做文之法,與弟書談的多是治軍為政之道。曾國藩、曾國荃的治軍為政,與劉伯承、薄一波的治軍為政,當然是有很大不同的;但如“處事一定要沉著、冷靜、多思”,“辦大事者以多選替手為第一義”,這類方式方法也就是戰(zhàn)略策略,則古今前后盡可相通。故劉伯承覺得可以借鑒,薄一波認為不無道理。
做事當不茍不懈 稟父母·做事當不茍不懈
【原文】
男國藩跪稟
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四月十四日,接奉父親三月初九日手諭,并叔父大人賀喜手示,及四弟家書。敬悉祖父大人病體未好,且日加沉劇,父叔離諸兄弟服侍已逾三年,無晝夜之間,無須叟①之懈。男獨一人,遠離膝下,未得一日盡孫子之職,罪責甚深。
聞華弟荃弟文思大進,葆弟之文,得華弟講改,亦日馳千里,遠人聞此,歡慰無極!
男近來身體不甚結(jié)實,稍一一用心,即癬發(fā)于面。醫(yī)者皆言心虧血熱,故不能養(yǎng)肝,熱極生風,陽氣上肝,故見于頭面。男恐大發(fā),則不能入見,故不敢用心,謹守大人保養(yǎng)身體之訓,隔一日至衙門辦公事,余則在家不妄出門。現(xiàn)在衙門諸事,男俱已熟悉,各司官于男皆甚佩服,上下水乳俱融,同寅亦極協(xié)和。男雖終身在禮部衙門,為國家辦照例之事,不茍不懈,盡就條理,亦所深愿也。
英夷在廣東,今年復請人城;徐總督辦理有方,外夷折服竟不入城,從此永無夷禍,圣心嘉悅之至!術幫每言皇上連年命運,行劫財?shù)兀ザ冀幻摚噬弦嗝繛槌脊ぱ灾?br /> 今年氣象,果為昌泰,誠國家之福也!
兒婦及孫女輩皆好,長孫紀澤前因開蒙大早,教得太寬。項讀畢《書經(jīng)》,請先生再將《詩經(jīng)》點讀一遍,夜間講《綱鑒》正史,約已講至秦商鞅開阡陌。
李家親事,男因桂陽州往來太不便,已在媒人唐鶴九處回信不對。常家親事,男因其女系妾所生,已知春不皆矣。紀澤兒之姻事,屢次不就,男當年亦十五歲始定婚,則紀澤再緩一二年,亦無不可,或求大人即在鄉(xiāng)間選一耕讀人家之女,男或在京自定,總以無富貴氣都為主。紀云對郭雨三之女,雖未訂盟,而彼此呼親家,稱姻弟,往來親密,斷不改移。二孫女對岱云之次子,亦不改移。謹此稟聞,余詳與諸弟書中。男謹稟。
(道光二十九年四月十六日)
【注釋】
①須叟:片刻。
②術者:算命的人。
【譯文】
兒子國藩跪著稟告
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四月十四日,接奉父親三月初九日手諭,和叔父大人賀喜手示、四弟家信,敬悉祖父病體沒有好,而且一天天加重,父親、叔父領著諸位兄弟服侍已經(jīng)三年,不分晝夜,沒片刻可以松懈。只有兒子一個,遠離膝下,沒有盡一天孫子的職責,罪責太深重了。聽說華弟、荃弟文思大大進步。葆弟的文章,得到華弟的講改指點,也一日千里。遠方親人聽了,太欣慰了。
兒子近來身體不很結(jié)實,稍微用心,臉上的癬便發(fā)了出來。醫(yī)生都說是心虧血熱,以致不能養(yǎng)肝,熱極生風,陽氣上肝,所以表現(xiàn)在臉上。兒子恐怕大發(fā),不能入見皇上,所以不敢用心,謹守大人保養(yǎng)身體的訓示。隔一天到衙門去辦公事,其余時間在家不隨便出門。現(xiàn)在衙門的事,兒子都熟悉了。屬下各司官對于兒子都很佩服,上下水**融,同寅也很和協(xié)。兒子雖終身在禮部衙門,為國家辦照例這些事,不茍且不松懈,一概按規(guī)矩辦理,也是我愿意干的。
英夷在廣東,今年又請人誠。徐總督辦理有方,外國人折服,竟不入城,從此永無夷禍,皇上嘉獎喜悅得很。相命先生每每說皇上連年命運,交上了劫財運,去年冬天才脫離。皇上也常對臣子們說,今年的氣象,果然昌盛泰平,真是國家的福氣。
兒婦和孫女輩都好,長孫紀澤,因為發(fā)蒙大早,教得大寬,近已讀完《書經(jīng)》,請先生再把《詩經(jīng)》點讀一遍,晚上講《綱鑒》正史,大約已講到秦商秧開阡陌。
李家親事,兒子因為桂陽州往來不便,已經(jīng)在媒人唐鶴九處回信不對了。常家親事,兒子因他家女兒是小妾所生,便知道不成。紀澤兒的姻事,多次不成,兒子當年也是十五歲才定婚,紀澤再緩一兩年,也沒有什么不可以。或者請大人在鄉(xiāng)里選擇一耕讀人家的女兒,或者兒子在京城自定,總以沒有寶貴氣習為主,紀云對郭雨三的女兒,雖然沒有訂盟,彼此呼親家,稱姻弟,往來親密,決不改變。二孫女對岱云的次子,也不改變。
謹此稟聞,其余詳細寫在給弟弟的信中。兒子謹稟,
(道光二十九年四月十六日)
致諸弟·勸宜力除牢騷 致諸弟·勸宜力除牢騷
【原文】
澄侯溫甫子植季洪四弟足下:日來京寓大小平安,癬疾又已微發(fā),幸不為害,聽之而已。湖南榜發(fā),吾邑竟不中一人。沅弟書中,言溫弟之文,典麗鷸皇,亦爾被抑,不知我諸弟中半來科名,究竟何如?以祖宗之積累,及父親叔父之居心立行,則諸弟應可多食厥報。以諸弟之年華正盛,即稍遲一科,亦未遂為過時。特兄自近年以來,事務日多,精神日耗,常常望諸弟有繼起者,長住京城,為我助一臂之力。且望諸弟分此重任,余亦欲稍稍息肩,乃不得一售,使我中心無倚。
蓋植弟今年一病,百事荒廢,場中之患目疾,自難見長。溫弟天分,本甲于諸弟,惟牢騷太多,性情太懶,前在京華,不好看書,又不作文,余即心甚憂之。近聞還家后,亦復牢騷如常,或數(shù)月不搦管為文。吾家之無人繼起,諸弟猶可稍寬其責,溫弟則實自棄,不昨盡諉其咎于命運。
吾嘗見朋友不中牢騷太甚者,其后必多抑塞①,如吳(木云)臺凌荻舟之流,指不勝屈。蓋無故而怨天,則天必不許,無故而尤天,則天必不許,無故而尤人,則人必不服,感應之理,自然隨之。溫弟所處,乃讀書人中最順之境,乃動則怨尤滿腹,百不如意,實我之所不解。以后務宜力除此病,以吳(木云)臺凌荻舟為眼前之大戒。凡遇牢騷欲發(fā)之時,則反躬自思,吾果有何不足,而蓄此不平之氣,猛然內(nèi)省,決然去之。不惟平心謙抑,可以早得科名,亦一養(yǎng)此和氣,可以稍減病患。萬望溫弟再三細想,勿以吾言為老生常談,不直一哂②也。
王曉林先生在江西為欽差,昨有旨命其署江西巡撫,余署刑部,恐須至明年乃能交卸。袁漱六昨又生一女,凡四女,已殤其二,又喪其兄,又喪其弟,又一差不得,甚矣窮翰林之難當也!黃麓西由江蘇引入京,迥非昔日初中進士時氣象,居然有經(jīng)濟才。
王衡臣于閏月初九引見,以知縣用,后于月底搬寓下洼一廟中,竟于九月初二夜無故遽卒。先夕與同寓文任吾談至二更,次早飯時,訝其不起,開門視之,則已死矣。死生之理,善人之報,竟不可解。
邑中勸捐,彌補虧空之事,余前己有信言之。萬不可勉強勒派。我縣之虧,虧于官者半,虧于書吏者半,而民則無辜也。向來書吏之中飽,上則吃官,下則吃民,名為包片包解。其實當征之時,是以百姓為魚肉而吞噬之,當解之時,則以官為雉媒而播弄之。
官索錢糧于書吏之手,猶索食于虎狼之口,再四求之,而終不肯吐,所以積成巨虧。并非實欠在民,亦非官之侵蝕人已也。今年父親大人議定糧餉之事,一破從前包征包解之陋風,實為官民兩利,所不利者,僅書吏耳。即見制臺留朱公,亦造福一邑不小,諸弟皆宜極力助父大人辦成此事。惟損銀彌虧,則不宜操之太急,須人人愿捐乃可。若稍有勒派,則好義之事,反為厲民之舉,將來或翻為書吏所藉口,必且串通劣紳,仍還包征包解之故智,萬不可不預防也。
梁侍御處銀二百,月內(nèi)必送去,凌宅之二百,亦已兌去。公車來,兌六七十金,為送親族之用,亦必不可緩,但京寓近極艱窘,此外不可再兌也。書不詳盡。余俟續(xù)縣。
國藩手草。(咸豐元年九月初五日)
【注釋】
①抑塞:心情憂郁,內(nèi)氣不通暢。
②哂:微笑,一笑了之。
【譯文】
澄侯、溫甫、子植、季洪四弟足下:
近來京城家里大小平安,我的癬疾又已經(jīng)開始發(fā)了,幸虧還不甚為害,聽它去。湖南的榜已發(fā),我們縣時一個也沒有中。沅弟信中,說溫弟的文章黃麗鷸皇,也被壓抑,不知道各位弟弟中將來的科名究竟如何?以祖宗的積德、父親、叔父的居心立行,則各位弟弟應該可以多受些挫折。各位弟弟的年華正盛,就是稍微遲考一科,也不是就過時了。只是愚兄近年以來,事務日多,業(yè)神日耗,常常希望各位弟弟有繼之而起的人,長住京城,為我助一臂之力。并且希望各位弟弟分點重任,我也想稍為休息一下,卻不能實現(xiàn),使我心里感到無靠。
植弟今年一病,百事荒廢,場中又患目疾,自難見長。溫弟的天分,在弟弟中算第一,只是牢騷太多,性情太懶,近來聽說回家后,還是經(jīng)常發(fā)牢騷,或者幾個月不拿筆。
我家之所以無人繼起,各位弟弟的責任較輕,溫弟實在是自暴自棄,不能把責任推諉到命運。
我常常看見朋友中牢騷太甚的人,后來一定抑塞。如吳(木云)臺、凌獲舟之流,數(shù)也數(shù)不清。因為無緣無故而怨天,天也不會答應;無緣無故而尤人,人也不會服。感應之理,自然隨之。溫弟所處的環(huán)境,是讀書人中最頂?shù)木秤觥硬粍泳驮褂葷M腹,百不如意,實在使我不理解。以后務宜努力去掉這個毛病,以吳枟臺、凌獲舟為眼前的大戒。凡遇到牢騷要發(fā)之時,就反躬自思,我有哪些不足,而積蓄了這不平之氣,猛然內(nèi)省,決然去掉。不僅平心謙抑,可以早得科名,也是養(yǎng)這和氣,可以稍微減少病痛。萬望溫弟再三細想,不要以為我的話是老生常談,不值得理會。
王曉林先生在江西為欽差,昨天有圣旨,命他署理江西巡撫,我署理刑部,恐怕要到明年才能交卸。袁漱六昨又生一女,共四女,已死了兩個,又喪了兄,又喪了弟,又一個差事不得,究翰林真是太難當了。黃麓西由江蘇引見入京,與過去初中進士時的氣象泅然不同,他居然有經(jīng)濟才能。
王衡臣在閏月初九引見,用為知縣,以后在月底搬到下洼一個廟里住,竟在九月初二日晚無緣無故死了。前一天晚上,還和同住的文任吾談到二更。第二天早皈時,奇怪他不起床,打開門一看,已經(jīng)死了。生與死的道理,好人的這種報應,真不可解,一看,已經(jīng)死了。生與死的道理,好人的這種報應,真不可解。
家鄉(xiāng)勸捐,彌補虧空的事,我前不久有信說到,萬萬不可以勉強勒派,我縣的虧空,虧于這收員的占一半,虧于書吏的占一半,老百姓是無辜的。從來書吏的中間得利,上面吃官,下面吃民,名義上是包征包解,其實當征的時侯,便把百姓做魚肉而吞吃。當解送的時侯,又以官為招引的雉而從中播弄。官索取錢糧于書吏手上,好比從虎狼口里討食,再四請求,還是不肯吐,所以積累成大虧。并不是實欠在民,也不是官員自己侵吞了。今年父親議定糧餉的事,一破從前包征包解的陋風,實在是官民兩利,所不利的,只是書吏。就是見制臺留朱公,也造福桑粹不小,各位站弟應該都幫父親大人辦成這件事只是捐錢補虧空,不要操之大急,一定要人人自愿捐才行。如果稍微有勒派,那么一件好義的事,反而成了厲民之舉,將來或者反而為書吏找到借口,并且必然串通劣紳,鬧著要恢復包征收包解送,千萬不可不早為防備。
梁恃御處銀二百兩,月內(nèi)一定要送去。凌宅的二百兩,也已經(jīng)兌去。官車來,兌六、七十兩,為送親族用,也一定不能緩了。但京城家里近來很難窘迫,除上述幾處不可再兌。信寫得不詳細,其余容以后再寫。兄國藩。(咸豐元年九月初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