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書的時候喜歡過一個男孩子,一個吊兒郎當對什么都不在乎的男孩子。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父親帶著他背井離鄉,去了離他母親很遠的一座城市。他一個人在這座城市長大,學會了物理、化學、生物,也學會了抽煙、喝酒、打架。他經常前一天還因為競賽得獎而被廣播表揚,后一天就因為聚眾斗毆又被通報批評。
起初,我們的生活并沒有交集,直到有一次我們一起去外地比賽。比賽結束的那天晚上,大家狀態都很嗨,不想過早回房睡覺,于是去飯店的露臺上聊天。我們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話,一直折騰到凌晨四五點眼皮打架才磨蹭著回房間。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嘗試了啤酒這種神奇的東西。
從此之后幾乎每個晚上,我們都在互道晚安的短信中入眠,在互道早安的短信中醒來。可惜,我每天晚上“煲電話粥”、發短信的事情很快就被我媽知道了。我的手機被沒收了,他就只好趁我媽不在的時候打電話來家里。之后的某一天,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家里的電話劇烈地響起來。他一般不會這個時候打來,但當時的我有種很強烈的直覺——是他。我裝作若無其事地搶著去接,電話那頭是他熟悉的聲音,他說他正在我們家樓下,希望我能下去一趟。放下電話之后,我的心怦怦直跳,卻始終不敢出門,電話隔幾分鐘就響一次,直到最后我實在經不住我媽的拷問把電話線給拔了,之后一夜無眠。
后來我才知道,那天是他舉家搬遷的前一天。之后,我問了很多人才打聽到他后來當了兵,但我再也沒見過他。他就那樣突然消失了,以一種特別干凈的方式,以一種那時的我根本不能接受的方式。他消失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一直埋怨自己,患得患失,我總是擔心手里的東西握不緊,握緊的東西會失去。
畢業之前,我到業內很有名的一家公司實習,那是我從未涉足過的文化領域。剛開始我非常害怕犯錯,特別努力地去做好每一件事情,卻還是對自己不滿意。
在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東西時,我拼命地吸收營養卻總是埋怨自己上手太慢。活兒很多很重,壓力很大,加上路途遙遠,那時我每天在下班回去的地鐵上都會累得一句話都不想說。同時,我還要兼顧繁重的學業,經常上午忙完一看已經下午一點,飯也來不及吃便匆匆離開,跑去趕下午兩點的課。
就這樣堅持了沒多久,有個周五的下午,帶我的那個姐姐突然說要找我談話,我跟她去了旁邊的會議室。坐下來后,她開門見山地告訴我下個星期可以不用來了。當時我就愣住了,不知作何反應,只得默默點頭,盡快辦完手續,然后離職。
那件事情使我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作為一個工作經驗極其有限的學生,我固執地認為一定是自己哪里做錯了,哪里不夠好,才會導致這樣的結局。我不斷地反省,不斷地自我否定,我甚至都不好意思告訴好友實際情況。我把手機關了,然后跑去天津——我要逃離。從天津回來之后,我接到面試的電話時舌頭打戰,我收到面試通過的消息時居然因為害怕自己hold不住而猶豫是不是放棄。
現在我在一家500強的公司實習,我的工作得到很多人肯定,但對于很久之前的那次經歷,我始終無法徹底釋懷。直到有一天在QQ上碰到之前公司的那個姐姐,她很和善地跟我打招呼問我現在的情況,我如實相告。最后,姐姐主動提起之前那件事,她說當時那家公司經歷人事變動,她也在準備離職,因為她怕我待在那邊浪費時間才想著早點放我走。
屏幕上的那兩行字,我盯著看了很久。我糾結、自責了那么久,把自己弄得那樣傷心、失落,原來不過是為了一個跟自己根本無關的原因。
也許,在反復的自我反省中,我錯過了沿途許多美麗的風景。我希望,有一天相遇時我能夠驕傲地告訴他們:我不會再把什么事情都怪罪到自己頭上,不會再為無謂的事情責怪自己,也不會再迷失在跟自己無關的過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