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另一個城市。
當時他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讓家人找不到他,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他。
途中,他想起了父母對他委屈的責罵,心中充滿了復仇的快感。
然而,漂泊的生活并沒有他想象的那么自由。當他的錢花完了,他很快就陷入了生存的困境。
他夏天睡在公園的長椅上,喝公共廁所的自來水。有時候他醒來,身邊會出現一兩個硬幣。他在天橋下看到無家可歸的人,覺得自己和他們沒什么區別。
在這個城市的兩個星期里,他嘗遍了世界的冷暖,也習慣了來自陌生世界的目光。他甚至忘了自己有多少次像狗一樣被趕走。他想回家,但想起父親告訴他自己已經滾遠了時厭惡的表情,以及臨走前留下的那張果斷的紙條,他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一天晚上,他餓了,在公園里漫無目的地閑逛。門口有個推著三輪車賣饅頭的老婆婆。他盯著那筐白饅頭,不停地吞咽。
老人很快注意到了他,向他揮了揮手,說道:過來,孩子。他怔怔地走過去,老奶奶拿出幾個熱氣騰騰的饅頭,用袋子包好,遞給他。她說,看看你,兒子,你餓了。
他過了好久才接過饅頭,大口大口地吃著,淚水頓時涌上眼眶。
他甚至忘了對那個老婦人說謝謝。
奶奶問他,你看起來跟我孫子差不多大。你的家人呢?
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
頓時,我的憤怒和委屈涌上心頭,哽咽著說出了自己和那個從未蒙面的老人的經歷。
老奶奶嘆了口氣,問他,兒子,你現在覺得我對你好嗎?你感激我嗎?
他想了一會兒,重重地點了點頭。
奶奶說,我就給你幾個饅頭,你就覺得我對你好,兒子。想想吧。這么多年你父母給了你什么?為什么你沒有感覺到他們對你好?
他驚呆了。是啊,父母這些年給我的不僅僅是冷言冷語和責罵,為什么只有委屈和怨恨呢?我這種無足輕重的報復的快感不就是源于父母對自己的關愛嗎?
我們總是太容易被陌生人感動,對親近的人太苛刻。
陌生人之所以陌生,是因為他們在我們的世界里從未有過存在感。當他們偶爾出現時,哪怕是一個善意的微笑,都能讓我們感到溫暖;親近的人之所以親近,是因為我們朝夕相處,早就習慣了他們的照顧,偶爾的意見不合能讓我們感到苦澀。
太久了,我們早就忘記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忽略那種熟悉的溫暖,仿佛這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當我們被別人的故事感動到流淚的時候,卻忘記了那是自己的美好時光。
子曰:唯女小人難養;近者不下;離得遠的,心生怨恨。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個世界要么是女人,要么是小人。關系近的時候,我們極其刻薄,互相傷害,關系遠的時候,卻感嘆人情冷暖。
我上大學時,有個哥們。失戀一個月,很郁悶,帶我出去喝酒。和前女友說起他的故事,我感慨萬千。
他說,剛開始,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真的覺得整個世界都充滿了陽光,看到她就忍不住。可是在一起久了,她嫌棄我整天打游戲,我覺得她太小心眼,控制欲太強,不給我自由。分手的時候,前幾天還覺得很輕松,但是過了一段時間就會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好幾次看到別的男生追她我都忍不住。
我想了一下,說,可以。
一旦關系親密了,就穩定了,生活就太平淡了。這時候有些人會忍不住揮揮手,刷刷存在感,等徹底翻船的時候,就會后悔自己太年少輕狂了。
我們總是站在曾經想要的未來,徒勞地試圖回到過去。有時候面對身邊的人,親密關系的羞澀會帶來比陌生人更長的距離。
我們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羞于表達對身邊人的關心,彼此的關心變成了傷害的利刃。我們渴望改變對方,卻忘記了每一個親近的人都曾是我們世界的陌生人。
當我們第一次聽到嬰兒的哭聲時,當我們第一次看著愛人的眼睛時,那是我們有生以來最激動人心的一次相遇。
天下紛擾此起彼伏,久矣。當我們覺得糾結的時候,不妨回到最初的相遇。那天的陽光恰到好處,春風也陶醉了。愿我們重新認識,不負時光,不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