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在情懷的天空下,應該是難以丈量其高度和寬度的,因為她深厚而豐沃。
無論是遠離還是堅守,鄉土總是以一種寂靜的心態,接納或傾聽風雨過往。盡管一個人的憶念再如此深沉或厚重,鄉土仍會讓你的思緒輕盈地飛來飛去,就像多年未見的螢火蟲,那一閃一閃的晶瑩光焰,溫暖你我曾經單薄和干澀的夢幻。
當鄉土從概念化進入形象化的心靈,更因為刻骨銘心的一匝匝影像,詮釋了我心中的糾結。就我個人的感受而言,一個名為楊家營的村莊,依然會在文字中、在畫筆下、在鎂光燈下呈現不同體貌、不同姿勢、不同色彩的光暈。鄉土是血脈流淌的源頭,是親情生長而聚集的土壤。
那是一個早晨,老家幺叔打來電話,認真嚴肅地說:你父親的墳有點問題,右側的石頭斜得厲害,下大雨怕垮了,專門打來電話告訴你。一句沉重的話語,心頭頓時一驚,便細問起來,幺叔把他所看到的情況,認真地向我描述了一番,言下之意,最好在清明節期間回老家一趟,抓緊時間處理。
在鄉土上,不僅因為村莊才是繁衍的標志,而一座座墳塋也算是傳承骨脈香火的一種符號。在清明節那天,兄弟三人回到了老家,為父親的墳塋做一次虔誠的修壘。
只要墳塋存在,村莊就會更加茁壯,老家就不會蒼涼老去。觸景生情,睹物揪心。想到父親過世不久,母親突患腦溢血,半邊身子癱瘓,生活難以自理,也只好隨我進城照料她的生活起居。因此,那幾間陳舊的木板房被一把鐵鎖緊緊鎖住,孤單地留在鄉土上,寂寞地守望著四季過往的風雨陽光。事實上,那幾間老舊的房子里,依舊保持著母親在家時的格調,桌椅板凳一直未動,鍋瓢碗筷等物品,原封未動地擱放在碗柜里。惟有一只與母親相伴近五年的小黃貓,只能讓隔壁的隔壁的老人飼養了。曾有幾次回老家,聽說那只小黃貓時常蹲在門口,聲聲呼叫,又靜靜地張望,期待為它打開房門……細微之事,鋼針般疼痛。如果時光流轉,再次坐在火塘周圍,那只小黃貓蹲在父親或母親的懷里,是一幅純真平淡的生活畫面。此時,只能機械地回想童年時光和成長歲月,一家人在一起度過的那些快樂而苦澀的時光,以及或喜、或悲的往事。
父親的墳塋很瘦小,靜臥在山坳間的一塊田里。觸摸著冰冷的石頭和濕潤而散發著氣息的泥土,有什么煩惱和憂愁不能釋懷呢?心靈皈依,見到墳塋如見到父親在鄉土上的偉岸和挺拔,雖無話語交流,仿佛能感覺到父親曾經的話語在耳邊回旋,靜靜地走過田野、走過山高水長……
按老家風俗,修繕墳塋要找出一個黃道吉日,兄弟三人,頂著清明時節的陽光,不急不躁地干了近三個小時,算是略表心意完成對父親的孝敬。
如今,回到老家院壩,第一眼觸及的是堂屋那扇大門,若關門上鎖,估計耄耋老人上坡做農活去了,門開著,就會在家。當老人應聲而答后,站在門檻里,從皺紋里綻放出慈祥的笑容,如此溫馨,暖意融融。雖是一次短暫的皈依,卻享受到純凈的鄉土親情。
二十多年前的老家,大院套小院,小院連小院的村莊,一個個童年玩伴在一起嬉鬧的情景,苦澀中的歡樂記憶,也只能通過仔細搜索,在記憶中尋覓逝去的那些零碎的痕跡。如今,庇護我二十多個春秋的老房子,陪伴我的那套老院子,只能拜托這位八十多歲老人,寂寞而孤獨地守護著生命的原點。
何時翻蓋老家房屋?何時除掉房子周圍荒草?某種無可奈何的情感和思緒繚繞在心頭,常常盤旋在夜夢之中,讓寂靜的鄉土傾聽我的心跳。
在鄉土上,我還有多少該做的事忘記了?還該迅速了卻的事情卻謊稱沒有時間呢?我想,修補有關鄉土的記憶,也許我一生都無法辦理完成,便在一張張紙片上,與時光一起涂抹心靈的色彩。
夢中鄉土,或許只能靜靜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