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他鄉酒,蘆花滿眼秋。”傍晚,在湖邊散步。夕陽把湖面涂成了金橘色,蘆葦在夕陽的背景中悠悠搖曳,簌簌喧響,美得令人心顫。流蘇似的蘆花,音符一般散落在水面、樹頂和岸邊。
想起了家鄉的蘆葦。初春,蘆葦剛抽出淡黃色的新芽,母親就會早早地掐回來,做成一盤可口的小菜,清涼敗火。夏日,母親砍回蘆葦,一小把一小把地捆好,擺在門前曬。花絮可用來做枕芯,柔軟舒適。葦稈用來編席子,或編成葦簾掛在門和窗上,既透風又擋蚊蠅飛蟲。即使細小的葦稈也舍不得丟棄,可編成筲箕或扎成掃帚。
我們則抽了蘆葦的葉子,做成蘆笛,悠悠揚揚吹出許多熱鬧的曲調。或干脆折下一段來,模仿戲臺上武生的馬鞭揮舞。調皮的孩子在蘆葦叢里捉迷藏,掏鳥蛋……蘆葦給孩子們貧瘠的童年生活帶來了無限的樂趣。
一株蘆葦、一束飛揚的蘆花也曾醉倒了許多文人墨客。《詩經·蒹葭》中就有:“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唐人司空曙的《江村即事》一詩中也說:“縱然一夜風吹去,只在蘆花淺水邊。”南唐后主李煜的《望江南》中寫道:“蘆花深處泊孤舟。”一個“孤”字,幾多沉痛、凄惻,盡在不言中……
深秋時節,我總喜歡一個人去看蘆花。秋水清淺,清寒,在陽光的照耀下閃動著迷離的光澤。水岸邊的蘆葦,離水很高,裸露著縱橫交錯的根須。蘆葦聚眾而長,撐著一蓬蓬好看的蘆花,潔白輕盈,像燦爛的微笑,搖動在秋天的酒杯里,優雅生動。
蘆葦叢也是鳥兒的天堂。白鷺鷥、灰斑鳩、野鴨子、還有許多不知名的小鳥,經常在這兒落腳。箭一般地隱入蘆葦深處,一聲吆喝,又撲棱棱地騰空而起,直入云霄。這是一幅鮮活生動的畫呀,散發著淳樸濃郁的鄉村風韻,讓人沉醉。
我輕輕拉過一株蘆葦,蘆葉撣著我的衣,發出窸窣的聲響。蘆花拂著我的臉,癢癢的。捋一捧蘆花入手,細滑如緞,有一種暖暖的感覺也隨之傳來,就像母親為我做的蘆花鞋,樣子像鳥窩,穿起來既透氣又暖和。如今,蘆花年年開放,母親卻已永遠離去。那份傷感、懷想,在秋天里那么密,那么長。
蘆葦纖弱,但它的骨子里卻透著一種執著、堅韌、剛毅,給人力量。“誰謂河廣?一葦杭之。”其實一個人就是一棵蘆葦——一根能思想的蘆葦。能守得住生命的本真,做一個正直的人,靈魂就會永遠是站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