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農歷四月初八,家門口的枇杷逐漸由青變黃,風也順帶著捎來成熟的香甜味。一顆顆飽滿的果實在枝頭間簇擁,看得讓人唇齒中不由得泛出口水來。遠遠看去,黃綠摻雜,似一幅彩畫般。
枇杷是最有個性的一種水果,它冬天開花,夏天果熟,承四時之雨露,吸日月之精華。這樣的水果,只有枇杷。枇杷,也是文人墨客的最愛。小時候,我曾經在一本翻印的畫冊里看見白石老人以枇杷為主題的畫。墨綠色的枇杷葉占了半邊,黃色的果子掩藏在濃葉間,像調皮的小孩正在與大人們做捉迷藏的游戲。青磚鋪就的樹下,一只老母雞帶著四五只毛絨絨的小雞,正在四處覓食。簡單樸素的畫,卻透出了人間的煙火氣息。
向陽的枇杷熟得最早,個大且味甜多汁。摘一顆丟進嘴里,甘甜又帶些酸的鮮味迅速溢滿口腔,讓人瞬間頭腦清爽而又回味無窮。其實,我反而愛吃被蟲兒吃過的枇杷,因為,蟲兒知道哪一顆是最甜。
平日里寂靜的樹下,開始傳來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那是特意繞路為枇杷而來的小孩。性子急的男孩子,不顧我們的勸阻,把外衣往腰間一扎,像猴子般麻利地爬上樹,或站,或騎在樹上,頭頂肥大的葉子,手里不停地伸向最黃、最大的那一顆;女孩子們則站在樹下當指揮,手里指著葉間的果說,那顆,那顆,哎呀,你怎么看不見呢?
有調皮搗蛋的,趁人不備,站在別人的背后不停地搖晃著樹。在樹梢摘果的人隨著樹的慣性,一上一下地晃動,嚇得樹下的女孩子們心驚膽戰地大喊起來。一時間,哭笑叫罵聲在樹間傳出。
父親耐心地扛來一把人字梯,提個藤籃,一步步蹬上梯頂,小心翼翼地摘,盡量減少對枇杷樹的傷害。摘完東面,又摘西面,母親負責在樹下幫接裝滿果的籃子。不一會兒,一對籮筐就裝得滿滿的。抬回家的果,母親還要細心地把爛了半邊的,或者被蟲子啃過的果子統統選出來,留下來的好果子,母親大都會拎上幾串往隔壁鄰居家里送去。母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嘴里還對我們說,大家吃才更甜。
遇到有收成不好的那一年,看著樹上稀疏的枇杷果,母親站在樹下喃喃自語地說,送不成了。但是,大方的母親卻有她的辦法。果子收下之后,母親照樣剔出好的果子,然后擺放在門口的青石板上,凡是路過我家門口的人,個個見者有份。
枇杷又黃了,但父親卻再也不能摘果了,當年他親手種下的這棵樹,依然挺立在天地間看著世事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