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時間有兩個概念,一種是物理概念,一種是心理概念。比如說離家和回家,不同的情境,人的感受是不一樣的。同樣的時間坐標上,物理概念上的時間差是一樣的,但是心理概念上的時間差卻不一樣的。當你離開家鄉(xiāng)的時候,感覺列車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似乎你一眨眼睛,就與故鄉(xiāng)隔上了十萬八千里;而當回鄉(xiāng)的時候,感覺列車的速度又是如此之慢,你無心欣賞沿途的風景,就希望快點到家。直到到了家,撲落撲落身上的塵土,看見了闊別許久的親人,一顆心才算落了地。
記得初中開始上晚自習,由于上得很晚,就開始了住校。以前未曾離開過家,沒有體會到離家的感覺,所以剛剛離家的我有些不適應,總是很想家,開始的幾天,心就像被抽空了一般。我和父母說,父母說我沒出息,別的孩子都不想,單單就我想。那時家校相距僅有八里路,有時晚上頂著月亮,騎著自行車回家。車子蹬得飛轉,星光月影不覺,只見人影相隨,樹影后退。春天滿身的土,夏天滿身的泥,秋天滿身的霜,冬天滿身的雪,直到到家的那一刻,心也落了下來,踏實了下來。
祖母離世,我和父母回老家奔喪,我不會開車,客車火車又沒有直達的,所以要倒兩次的車。祖母停欞在家,在中轉的某地,我們焦急地等待,恨不得能有一雙翅膀飛回去,見祖母最后的遺容。下半夜一點多到了縣城,妹妹從家開車來接我們,直到下半夜兩點多鐘,我們才趕到老叔那里。按照習俗,家里的人拿著笤帚到村口外的300米處,掃去我們身上的千里土。踩在故鄉(xiāng)的泥土上,心落了底。祖母的遺體停在老叔家的院子里,上面搭著棚,我和父親掀開蓋在祖母身上的黑單,她的臉很慈祥,我至今難忘。那是她留給我們最后的影像,然后就化作了灰。盡管祖母已離世,但回到了那個她生活了一輩子、父親生活了四十多年、我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故鄉(xiāng)。踏上那片土地,我的心突然平靜了下來。
有了孩子,偶爾出差,也是想家想得不得了。盡管現(xiàn)在的通訊設備很先進,可以視頻,但那一根線串起來的是生硬的溝通,觸摸不到的聯(lián)系只能讓想念更加深刻。所以每次出差,都想著快些把事情辦完,趕緊回家。一辦完事就買票往家趕,直到回到家里,孩子撲到懷里的那一剎那,小臉在你的懷里蹭來蹭去的,一顆心才算落了底。
著名詩人洛夫詩:“誰是那眼中的落塵,落塵就是歸心。”這落塵,是泥土上方的一方煙火,是煙火下的一抹溫情。這抹溫情,縈繞于生命的罅隙和光陰的兜轉,成為人世間最溫馨最美麗最恒久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