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一個早上,我一進單位食堂,就聞到空氣里彌漫著包谷粑的香甜味兒。走攏熱氣騰騰的包子旁邊,發現又多了一個蒸籠,里面的包谷粑正散發出香甜的熱氣。一位同事撿了三個包谷粑,我問他為何不吃包子,他笑瞇瞇地告訴我:“包谷粑含粗纖維,里面還有童年時的味道!”聞著桐子葉的香味,吃著酸甜的包谷粑,我不禁又想起了兒時母親蒸熟的包谷粑是那樣的香,那樣的甜!
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我那時剛上初中,家里人多菜園子少,生產隊分來的口糧不足。為了養家糊口,父母悄悄在離家不遠的林子里開墾了一兩畝荒地,種上了玉米、紅苕、洋芋。收獲時節,除能夠填飽肚子外,母親還做些包谷粑變賣成錢。
五六月份,包谷棒子的“胡須”由紅變黑,我就盯上了還沒完全成熟的嫩包谷,每天把牛兒一牽進山林,便和妹妹掰下嫩包谷燒來吃,味道十分鮮美。每到趕場的頭天,母親中午就到包谷地里掰很多的嫩包谷棒子,下午把包谷籽剝下來,用清水淘干凈。晚上我當父親的幫手一起推著磨,母親左手扶著依托磨槽邊緣裝滿包谷籽的木盆,右手用小鐵瓢舀盆子里的包谷籽及適量水到磨眼里。隨著石磨的轉動,那黃色的包谷漿便從石磨的牙縫里流了出來,粘附在磨盤邊沿,慢慢流到磨槽里,在煤油燈下泛著黃色的光。
母親將包谷漿裝到木盆里,放上幾粒糖精攪勻,蓋上簸箕,經過幾個小時的存放,盆中的包谷漿會因發酵而膨脹。第二天雞叫頭遍,父親和母親起早床,父親燒著火,母親把包谷漿用桐子葉包成一個個三角形狀的包谷粑放在鐵罐子中,用柴火蒸二十分鐘左右,包谷粑就蒸熟了。有時父親揭罐蓋發出聲響,我會從睡夢中驚醒。透過朦朧的煤油燈和柴火的光,看到的是桐子葉在母親手中不停翻飛、父親劈柴傳火的影子……
我和妹妹早上醒來,母親蒸包谷粑的活已近尾聲。聞到筲箕里包谷粑飄逸出的清香,我和妹妹就嚷著要吃,母親只顧忙碌,不會理睬。直到妹妹大聲嚷嚷,母親才松開口說:“不準多拿,一人拿一個。”一旦母親開了口,我就踮起腳尖從筲箕里先給妹妹一個,自己多拿上一個揣在荷包里,跑到屋外的院壩里。只見蒸熟后的包谷粑葉子已經變成淡黃色,剝開濕潤的桐子葉,露出金黃色的包谷粑,一股混合著包谷和桐子葉的清香撲鼻而來。咬上一坨包谷粑一陣咀嚼,滿口滿口的清香讓我回味無窮。蒸好的包谷粑,母親都要用紗布袋子裝好放進背篼,背到街上去賣。母親舍不得讓我們多吃,好變賣成錢供家里開支和我們上學。
吃過早飯,我便背上書包,然后將母親賣包谷粑的板凳扛在肩上,隨母親一路到街上去占好位置。只要凳子放好在街頭的一角,一起幫母親擺好了包谷粑,我早上的任務就宣告完成,便告別母親,小跑著趕往學校。
中午放學,我一口氣跑到市場,如果母親的包谷粑沒賣完,就端上一些包谷粑,站在校門口叫賣,碰到熟悉的同學買包谷粑,我就慷慨大方半價賣給他們。有時有賣不完的包谷粑,母親就不用做晚飯了,把包谷粑放到火兒坑里,烤到葉子脫落,清香陣陣,烤出黃褐色的鍋巴,再煮上一鍋洋芋湯,就是我們一家人的晚飯。
如今,農貿市場和超市里各種反季節蔬菜四季都有,鮮嫩的包谷棒子和包谷粑也不缺,可我總是惦記著母親那些年種植的包谷棒子和包谷粑,那份香甜常在我心田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