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了,小城的夜晚和白天一樣,熱**人。好友說她二伯叫我們回老家捉沙螞,煮粥吃。這時節,老家的海灘,沙螞無數。
既然這樣,就與海的夏夜來一次約會吧。
半小時后,我們已遠離小城的酷熱,來到了海邊。海風柔柔,夾點腥咸迎面吹來,涼爽舒暢。夜的海,海面無比平靜,看不見白天純凈的蔚藍,清一色深邃,望不到邊。其實,換作白天,這浩瀚的海,也非我們肉眼能一目了然。
二伯穿著件白背心,肩膀處露出結實的肌肉,他在前面領路,手電筒卻拿在我手里。走這路,二伯早已不用眼睛,路在他心里。
二伯原先是個老漁民,十年前,他把攢下的錢,用來搞水產養殖,當起了養殖戶。剛開始的兩年,風調雨順,賺了點錢。可那以后,連續三年,每當成蝦快要上市時,都遇到蝦病。蝦沒了,二伯顆粒無收,還欠下大筆飼料款。二伯那個在外工作的兒子,叫他不要再干了,把蝦塘租給別人,欠下的飼料款慢慢償還。可二伯仍要堅持養蝦。他說偏不信,他這個與海打了幾十年交道的老漁民,會被養蝦難倒。
近幾年,二伯的蝦塘是否盈利,欠下的飼料款是否還清,好友沒有對我說,我不得而知,但心里卻很想知道。正打算問問,二伯卻突然叫了起來,哇,好多沙螞!我們這才看清,腳下的沙灘已不時有沙螞四處逃竄。
沙螞,學名招潮蟹。它們小巧精靈,常年喜歡在海灘的小洞里安家。盛夏是它們最難熬的時刻。夜晚的海灘,還殘留著白天的暑熱,人走在上面,隱約感到燙腳。小沙螞也忍受不了這酷熱,都想從“家里”溜出來,到外面涼快。這正常的愿望,倒給垂涎它們的人,一個捕捉它的絕好機會。這時,若一個人騎著摩托車,開著明亮的車燈,在前面追趕,另一個人拿著早準備好的竹竿,在不遠處等慌亂的它們逼近,再一陣狂掃,可憐的小生物,一個個被掃得昏頭轉向,不知西東。此刻,你跑快點,把它們捉住,隨手甩進旁邊的水桶,輕而易舉。
只是,對于平時較少運動的我們,走在軟綿如綢的沙灘上,每一邁步,都已費勁。況且,又是在漆黑的夏夜,要想跟著沙螞跑出個輕松自如,談何容易。
可二伯卻能。
二伯把白背心束進短褲里,拿著預先準備好的長竹竿,像個勇士,邊跟著沙螞跑,邊狠狠朝前掃。才掃一陣,很多“中招”的沙螞已四腳朝天。他再放下竹竿,把它們利索撿起,甩進桶里。如此這般,不到一小時,已“捕獲”大半桶“俘虜”。那么多的沙螞,在桶里擠著、鬧著,有的張牙舞爪,有的不知所措。我們跟在二伯后面,只有干喘氣的份。
我問二伯累不累,二伯哈哈笑起來,說,小菜一碟。我驚喜之余,暗暗佩服二伯的體力。要知道,他已經是個花甲老人了。
回來路上,我按捺不住好奇,問起了二伯的近況,好友搶先告訴了我。
原來,二伯的蝦塘已盈利不少了。當初他堅持己見,繼續要養蝦時,沒錢周轉,他便到銀行貸款。從選蝦苗、買飼料,到每天喂蝦、打氧,全是他一人兼顧。再忙再累,他眉頭都沒皺一下。空余時間,他還看養殖書,研究蝦病。現在,他已有了一套自己的養蝦方法。
二伯真不簡單!我由衷贊嘆。
二伯搖著頭,再次哈哈笑了起來。好友又忙著補充,二伯還有不簡單的呢!鄰居的蝦場遇到了困難,鄰居知道二伯這幾年賺了點錢,問他借,他二話不說,借給人家三萬元。當初他困難時,問鄰居借三千,人家都不肯。說借給他,一個老人,到時拿什么還?我堂哥知道他這舉動,氣得吃不下飯,說像他這種人,現在快絕跡了。
我笑了起來,不可置信地問二伯,是否真一口氣借給人家幾萬元。二伯仍是哈哈笑著,說,哪個人不會遇到點麻煩?再說,左鄰右里借點錢,算什么?你若問二伯借,照樣給!
那刻,我的心微微顫動。